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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嘉定十年安庆府建城地点的探讨

发布时间:2022-03-17 浏览次数:

  安庆,长江之滨的历史文化名城,文化底蕴深厚,历史记载丰富。整个安庆区域(含所属各县市)有记载的志书大约有50余种,现存也有20余种。还有不少地理书籍,记载了安庆的历史。按理说,安庆的历史大事应该是清晰和连贯的。但是,仍然存在记述不统一的现象。例如,南宋嘉定十年安庆知府黄榦始建安庆城的历史,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几种说法,一时间,安庆府建城地点成了谜。建国后新修安庆市志和地区志,只好采取了折中说法。按清代康熙《安庆府志》、民国《怀宁县志》说法,黄干在长江边盛唐湾宜城渡(今安庆市区)筑城,可是这种记述与《宋史》及明代《安庆府志》等早期记载产生矛盾。经查阅与此问题相关的资料,发现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学界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。一派依据《宋史》和明代《安庆府志》等原始记述,论定黄干在今潜山县筑城,一派依据清代以来的《安庆府志》《怀宁县志》《潜山县志》等,论定黄干在盛唐湾宜城渡筑城。到底谁是谁非,两派难分高下。下面就这个问题谈一点粗浅的看法。

  一、两种说法并行

  1、清代以前史书、志传的记述

  清代以前,关于黄榦筑城及安庆府迁移再建,宋元时期官修史书中最早见于《宋史·地理志》《宋史·黄榦传》,地方志乘有南宋末年《景定建康志》等。明代以后,《大明一统志》《天顺安庆郡志》《正德安庆府志》《嘉靖安庆府志》《嘉靖南畿志》以及《寰宇通志》《读史方舆纪要》等书,都延续了《宋史》的记述。

  “安庆府,本舒州,同安郡,德庆军节度。本团练州。建隆元年,升为防御。政和五年,赐军额。建炎间,置舒、蕲镇抚使。绍兴三年,舒、黄、蕲三州仍听江南西路安抚司节制。十七年,改安庆军。庆元元年,以宁宗潜邸,升为府。端平三年,移治罗刹洲,又移杨槎洲。景定元年,改筑宜城。”(《宋史·地理志》)

  就地理志而言,《宋史》未提黄榦筑城一事。不过嘉定十年的建城史实,在宋史黄榦传记里完整地保存着。

  “(榦)寻起知安庆府,至则金人破光山,而沿边多警。安庆去光山不远,民情震恐。乃请于朝,城安庆以备战守,不俟报,即日兴工。城分十二料,先自筑一料,计其工费若干,然后委官吏、寓公、士人分料主之。役民兵五千人,人役九十日,而计人户产钱起丁夫,通役二万夫,人十日而罢。役者更番,暑月月休六日,日午休一时,至秋渐杀其半。干日以五鼓坐于堂,濠砦官入听命,以一日成算授之:役某乡民兵若干,某乡人夫若干;分布于某人料分,或搬运某处土木,应副某料使用;某料民兵人夫合当更代,合散几日钱米。俱受命毕,乃治府事,理民讼,接宾客,阅士卒,会僚佐讲究边防利病,次则巡城视役,晚入书院讲论经史。筑城之杵,用钱监未铸之铁,事毕还之。城成,会上元日张灯,士民扶老携幼,往来不绝。有老妪百岁,二子舆之,诸孙从,至府致谢。干礼之,命具酒炙,且劳以金帛。妪曰:“老妇之来,为一郡生灵谢耳,太守之赐非所冀也。”不受而去。是岁大旱,干祈辄雨,或未出,晨兴登郡阁,望潜山再拜,雨即至。后二年,金人破黄州沙窝诸关,淮东、西皆震,独安庆按堵如故。继而霖潦余月,巨浸暴至,城屹然无虞。舒人德之,相谓曰:“不残于寇,不滔于水,生汝者黄父也。”(《宋史·黄榦传》)

  仅就传记内容来看,“知安庆府”“安庆去光山不远”“城安庆”前后一贯,并无先后两地的含义。

  马光祖“城安庆”,地点在宜城渡,称“新安庆府”,有别于潜山的旧安庆府。景定元年马光祖改筑宜城一事,被《宋史·理宗本纪》所收,因为马光祖此次筑城的影响较大(对完善长江沿线的防御体系有重要作用),引起了朝廷的高度重视(诏旨奖誉)。

  进入明代,现存几部《安庆府志》及《明一统志》等对于“嘉定十年黄榦筑城”和“端平三年迁城、景定元年改筑宜城”仍上承《宋史》。

  “(安庆)庆元元年,以宁宗潜邸升为府,其地在潜山县。理宗景定元年徙盛唐湾宜城渡,乃今之郡治也。”(周翔、张湜等纂修天顺《安庆郡志》卷一郡表)

  “安庆城,汉唐建于皖山之阳。宋景定初迁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(注,景定庚申,安抚郭,知府士达迁。壬戌知府光祖修。)”(胡瓒宗纂修正德《安庆府志》卷八《建置志》)

  “安庆城,汉唐建于皖山之阳。宋景定初迁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(景定庚申,安抚郭,知府士达迁。壬戊,知府光祖修。)”(李逊纂修嘉靖《安庆府志》卷六)

  “(杨槎洲)在府境,宋端平初移府治于罗刹洲,又移杨槎洲。至景定初,始移治宜城渡,今府城是也。”(《大明一统志》卷十四《安庆府·杨槎洲》)

  “(安庆)古郡城在皖山之阳,宋景定初迁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。北负大龙山,东阻湖,西限河,南瞰大江”。(嘉靖《南畿志》)

  “宋端平三年以北兵渐迫,城去江远,控御为难,乃徙治罗刹洲,又移杨槎洲,景定初乃迁城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,即今治也。”(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引《城邑考》)

  明代府志中“安庆筑城”则几乎完全抄录《宋史·黄榦传》。至少到明末(顾祖禹、顾炎武的时代),旧安庆府于端平三年迁罗刹洲,再迁杨槎洲,景定元年马光祖在长江边盛唐湾宜城渡筑新安庆城的史实,相沿不变。

  2、清代以后志传的记述

  进入清代以后,历届《安庆府志》《怀宁县志》《潜山县志》,无一例外的改写《宋史》,将黄榦筑城地点写成盛唐湾宜城渡。甚至两部《江南通志》(康熙、乾隆版)都不例外。只有《大清一统志》坚持旧说,但无法改变“现实”。

  “安庆府自宋庆元元年升舒州为安庆府。嘉定十年夏四月,金人犯光州。宁宗以黄榦知安庆。榦至则金人已破光州,乃请诸朝,建城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(安庆建城自此始,旧志云景定庚申始移治者,误也。)”(康熙十四年《安庆府志》卷五《城池》)

  “嘉定十年建城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,是为府治,潜地仍称舒州。”(康熙十四年《潜山县志》卷一沿革)

  “县名始东晋,宋属安庆军、府。嘉定十年随府治迁,初移于皖口,景定元年城完,附郭合今治。” (康熙二十五年《怀宁县志》卷二怀宁附郭)

  “怀宁负郭即郡城为城。城之记在郡志,而邑得以通记焉。自宋宁宗庆元元年升舒州为安庆府,嘉定十年丁丑四月金人犯光州,宁宗以黄榦知安庆。干至则金人已破光州,民情震恐,乃请于朝,城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(安庆建城自此始。旧志云景定庚申始移治者,误也。)”(康熙二十五年《怀宁县志》卷七《城池》)

  “怀宁之名立于晋。自晋至宋,凡史言怀宁,其治皆在今潜山。宋端平三年移治罗刹洲,又移杨槎洲。嘉定十年黄干知安庆府,又移盛唐湾,乃今治也。”(道光《怀宁县志》卷一《沿革》)

  “宋嘉定十年丁丑夏四月,金人犯光州,乃请诸朝,建城于盛唐湾宜城渡之阴,遂为府治,怀宁始自潜迁附郭。”(道光《怀宁县志》卷四《城池》)

  唯《大清一统志》,从《宋史》和《明一统志》,不从地方志。

  “(安庆)庆元元年升为安庆府”(注,以上所治,皆在今潜山县。端平三年,移治罗刹洲,又移杨槎洲。景定元年,改筑宜城渡之阴,即今治。)“(潜山县)宋为安庆府治,端平三年徙废。”“安庆府城(宋景定元年筑)”(《大清一统志·安庆府建置沿革》)

  “怀宁旧城(旧志,南宋为安庆府治。端平三年,元兵入安庆,寻引去。时以城去江远,控御为难,乃徙罗刹洲,而城遂废。)”(《大清一统志·安庆府古迹》)

  康熙六十年《安庆府志》及清代两部安徽通志(道光九年、光绪四年《安徽通志》)内容宏富,考订不可谓不详尽,然而在安庆府迁城、筑城问题上仍然口径一致,颇有“定论”之意。那么编订者改写历史的依据又出自何处呢?笔者搜览各书,没有发现任何用来“定论”的根据。康熙二十五年《怀宁县志》凡例中,“详考沿革:怀自宋景定间始移今地”一段文字说:“按宋史……以端平三年徙治罗刹洲,又徙杨槎洲。景定元年改筑宜城。考《一统志》《南畿志》,所载类然,而不载嘉定十年之事。夫嘉定丁丑至景定庚申,凡四十四年,盖黄干草创建城之后,值金人充斥至十八年而徙民于罗刹洲,至端平而再徙民于杨槎洲,以避其锋。至景定庚申而始善建不拔矣。”作者对《宋史》记事,颇有微词,因为《宋史》不提嘉定十年(迁城、建城)事,嘉定至景定一再迁城、建城的事实被“掩盖”。《宋史·地理志》的确没写嘉定十年建城事,但《宋史·黄榦传》里,这段历史是存在的,只是没有明确说“安庆”是潜山的“安庆”还是宜城渡的“安庆”。端平年间,安庆府迁罗刹洲,并不是如编者说的 “金人充斥”,而是因为蒙古大军的侵袭,编者记述历史混乱随意,然又用怀疑的态度来否定《宋史》,甚至改写《宋史》。部分研究者仍然相信清代地方志,坚持黄榦在宜城渡筑城,他们的“利器”之一还有黄榦“修城题名碑”,甚至有人说安庆老城墙有南宋绍定年间的古城砖,那是绍定年间在黄榦所筑旧城上改造的证据。对此,我们从几个方面来阐述《宋史》的正确和清代方志的谬误。

  二、黄榦文集对建城的记述

  嘉定十年安庆筑城的主要人物是黄榦,现存黄榦著作最早的是元代延祐年间刊刻的《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》(并附黄榦年谱),从中可以了解其在安庆筑城的史实。黄榦一生,追随朱熹,《宋史》把他列入“道学”人物。黄榦在南宋时期以实干闻名,曾任汉阳、鄂州、新淦、安丰、安庆等地守臣,安抚人民,抗御金人入侵。尤其以知安庆府、筑安庆城而为后人乐道。在他的文集中,保留了大量的“安庆筑城”的文字,为我们弄清这段公案提供了难得的证据。

  1、对安庆府位置的描述

  “……龙舒处地四平,谓之舒者以桐柏之山经信阳、光州至此而始平夷也,然全无城郭之足恃……舒虽近江,而蕲、黄又在舒之南”。(卷八《与金陵制使李梦闻书之二》)

  “龙舒为郡,财最匮乏……此郡财赋全借租税,既不通江,则舟车不往来,何缘得从容?……” (卷八《与金陵制使李梦闻书之四》)

  “本府去大江水路三百里,客舟所不至。”(卷二十九《申转运司乞减和粜数》)

  以上三段文字说明,第一,“安庆”(龙舒)近于“桐柏之山”的信阳、光州,和《宋史·黄干传》的“去光山不远”是同一个意思。又说“蕲、黄在舒之南”,则安庆府不可能临江,只能说近江。第二,安庆府“不通江”,“客舟所不至”,只能在今潜山县。

  “李君徳进自太学归蜀,祭酒袁公喜其笃实而嗜学也,为书“毋自欺”以勉之。李君将归以名其斋。逾江过潜山,属予为之记。”(卷十八《李德进毋自欺斋记》)

  嘉定十年五月,太学生李德进从临安归蜀时,路过安庆府,黄榦应其所请为其书斋写了一篇记。当时黄榦在哪里写的记呢,文中明说“逾江过潜山”,若在长江边筑成,为何又要“逾江”,“过潜山”作何解?

  “潜皖之胜,穹窿磅礴甲于两淮,山川之灵降而为神,则聪明正直其必有以大庇兹土也。干衰晚庸陋,假守于兹,勉竭疲驽,深惧弗称,御菑捍患,使五谷屡丰、百姓安业者,惟神其相之祗。谒之初,敢敬以祷。”(卷二十二《安庆府祭诸庙文》)

  “潜皖”和“穹窿磅礴”,从地名和地形看都指今潜山一带,故称“山川之灵”,古代此地庙宇很多。“假守于兹”,指在当地为守臣。

  “城分为十二料,先以一料自筑,计其工费若干,然后委官吏、寓公、士人分料主之。先生每日五鼓坐宣化堂,令合干濠砦官入听命,以一日成算授之役……是夏旱势甚广,绵亘千余里,独安庆祈祷得雨。先生未尝出祷,晨兴诣府治天柱阁,遥望潜山再拜,雨即随至……。”(《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》附《勉斋先生黄文肃公年谱》)

  这段话出自元代刊刻的《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》附《勉斋先生黄文肃公年谱》。年谱出自黄榦门生郑元肃之手,和《宋史·黄榦传》相比,更为详尽(或为传记张本)。文中提到两个建筑物名称,“宣化堂”和“天柱阁”,都在府城衙门内。这两个建筑物究竟在潜山还是在宜城渡,对我们弄清黄干在哪里筑城十分重要。查阅历代《安庆府志》和《怀宁县志》、《潜山县志》,均无“宣化堂”,只有“天柱阁”。明嘉靖《安庆府志》记载:“天柱阁,在旧郡圃,久废。知府瓒宗新创阁于正观门大江之浒,议其名,偶以天柱命之,及检方舆志,则昔人已阁矣,今有记。”乾隆四十六年《潜山县志》记载:“天柱阁,在旧郡圃。久废。知府胡瓒宗创阁江浒,偶同其名。”民国怀宁县志记载:“天柱阁,在正观门外,明郡守胡瓒宗建。”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,“天柱阁”最早在旧安庆府治内,已废弃。明代胡瓒宗任安庆知府时,重新创建“天柱阁”,而且与原府治“天柱阁”偶然重名。笔者又去查阅了南宋王象之编纂的《舆地记胜》,其中安庆府有“天柱阁”条目,记曰:“在郡圃。曾宏父诗:坐对潜山万髻鬟,一峰孤秀独参天。”旧安庆府治内确有“天柱阁”,而且从曾宏父诗意看,该阁正对着潜山。王象之《舆地记胜》约成书于嘉定十四年(1221)至宝庆二年(1226),从所记载内容看,“天柱阁”还是安庆府一大名胜地。不仅如此,《舆地记胜》还记载了“宣化堂”,同样在安庆府条目下,仅有三个字“在郡圃”。这就坐实了黄干指挥筑城的地点在旧安庆府。有人可能会怀疑,《舆地记胜》中的安庆府确实在今潜山县吗?回答是肯定的。第一,王象之编纂《舆地记胜》,其中安庆府城多处名胜旧迹在历届《潜山县志》中都可以找到相应内容,如“天柱阁”“潜峰阁”“英秀亭”“静山堂”“英辅斋”等。第二,《舆地记胜》安庆府有“淮西提刑司”条目:“图经云,提点刑狱司在郡之东,系旧通判厅。熙宁五年,分淮南西路置司于此,有潜峰阁。皇祐中,王荆公为通判,乃读书之地,又有清简、景山、三莫、传经四堂。”淮西提刑司最早建于北宋,其地在今潜山县。

  2、 建城的背景与具体过程

  黄榦筑城,是在特定的形势和特定的环境下进行的,有所谓不得不筑的理由。何地筑城、何时完成,都体现了这位“干员”的才智和能力。

  “榦伏自开禧、丙寅,往来兵间,亲见北兵入寇。枣阳无城最先破,随州无城则又破,复州无城则又破,信阳、荆门无城则又皆破。郢州号为石城,敌人围之三日而去;襄阳、德安城最坚,攻累月而不破,以是知古人筑城凿池以为捍御,此不可易之长策也。自更化以来,力排群议,一意筑修边城,两淮、江南可以安枕而卧,此不世之大功也。干昨守汉阳,尝以城壁为请,朝廷以为内郡,遂寝其议。今到安庆,亦觉此役不可不兴。谋之郡人,谋之同官,皆以为然,遂敢条具申闻,欲望钧慈防在必行,则龙舒之民感戴恩德,当与潜皖相为无穷也,至望至望。”(卷二十九《安庆与宰相乞筑城及边防利便》)

  “榦被命此来视事已五日,途中以奔走而不遑拜书,到此又以冗扰而不敢拜书,又以到任例修启札之常礼,至今方能办、方敢敬陈悃愊。……龙舒处地四平,谓之舒者以桐柏之山经信阳、光州至此而始平夷也,然全无城郭之足恃。杨通老仅能葺理子城,亦未尝包砌,市井皆在子城之外亦复何益?开禧间,张军大者以数十人径造郡城,如入无人之境,无城故也。累政将官钱妄用而不思筑城,亦可谓无远虑者。”(卷八《与金陵制使李梦闻书之二》)

  “……往者,张军大以数十人之众如入无人之境,尚不之鉴。杨仅能治子城之壕,民居皆子城之外,张则朝廷行下令其筑城,乃为浮言以沮之……。”(卷八《与金陵制使李梦闻书之三》)

  “照对:两淮州郡自三国六朝干戈相寻,无复宁岁。本朝南渡又且百年,讲好息兵,民得安业。然绍兴辛巳、开禧丙寅亦未免战争之扰。龙舒为郡虽北兵所不到,然李成、张军大亦尝窃发,劫掠居民。州县百姓欲保室庐则有性命之忧,欲逃山谷、流徙江南则庐室焚毁,粮食空竭,终亦转死沟壑……。”(卷三十七《安庆劝谕团结保伍榜文》)

  从历史资料记载来看,嘉定十年夏初,金人破光山,淮西诸郡震动。黄榦恰在此时被推荐任安庆知府。此前,在汉阳等地驻守时,曾极力申请筑城,现在来到安庆,再次申请筑城。从文中看,安庆府城在黄榦到来之前,杨国博、张敏这些前任简单地(或者说是草草地)搞过一些城防工程,可是全然无用。比如杨国博“仅能葺理子城,亦未尝包砌”,张敏“则朝廷行下令其筑城,乃为浮言以沮之。”大敌当前,黄干申请筑城,所在急迫。申诉理由中,除了“防外敌”,还提到“防内乱”。史载高宗绍兴年间,李成作乱,曾纵横江淮,破舒州,掳掠州郡官员;嘉定年间,张军大作乱,自桐城奔怀宁(即府城),知府林仲虎弃城而逃,乱军放火烧毁真源宫。这一切,均源于安庆府“无城”。张军大之乱,最近一次发生在嘉定二年(1209),上距黄榦到任仅八年,百姓恐惧之心犹存。在当时的形势下,完成前任未竟的工程,安抚百姓,乃是唯一的选择。

  “本府素无城郭,居民日夜皇皇,前数政略不留意。榦到任之初,自度无以为守御之计,锐意兴筑。幸而同官协谋,邦人翕然从之。见凿石烧砖,五月初即兴工,欲以数月办集。”(卷二十九《与淮西乔运判辨起夫运粮事》)

  “安庆不可无城,则安庆之城诚不可不筑。除已一面将官钱收买木石兴工外,欲望钧慈特赐,敷奏朝廷,据干所陈,行下本州照应施行,不胜千里生灵之幸。”(卷三十二《安庆筑城申省》)

  “干窃闻金人被逼妄开边衅,目今雨水固未可虑,秋冬之间未保宁静。欲望钧慈早赐垂念,容干与此邦之人协力创筑,以期巩固,数月之间或可办集,并乞钧照。”(卷三十二《小帖子》)

  黄榦一面申请上司奏明朝廷,一面和本府军民“凿石烧砖”“收买木石”,并陈请临近各府、州、县协助人力、运输,五月初(按黄干年谱为五月八日)兴工,次年元宵前,城已包砌完毕(见《宋史》和年谱)。在筑城过程中,遇到很多困难,诸如舟车运输不便、钱粮开销不足、周边郡县拖延观望等等,黄榦一一处理解决。“城成,舒人德之”。后代有记载说黄榦迁城,是因为“城去江远,控御为难”,这是不符合事实的。

  “七月十六日,据府市西厢士民祖尧述等状,使府兴筑外城,为居民防护贼寇。但本府向西坐落最低,每岁山水暴涨,全借旧土城迂曲,使水势弯环,自北以西入西门外河,则城内无淹浸之患。今若筑新城只自张王庙畔曲转处,正是水势直来冲打去处,未蒙从长相度。若存留旧土城抵新城,则土石必不能相贴,水势一攻,土城必坏,直冲入城,将何抵御?伏乞从相度施行。奉判:州郡不可无城壁如人家不可无墙垣、人身不可无衣服。今蕲黄小州在安庆之南,尚且有城以守御,安庆大府去淮边不远,岂应荡然全无城壁?往年张军大之事,尔父老所亲见,当职不自量度,到任以来,首以兴筑城壁为尔百姓防备不虞。但筑城则当思所以守,可筑而不可守,则不如勿筑。故筑城之法,以小为贵。小则守城之人用力为易。若所筑大阔,兵力不及,反误百姓,利害非轻。本府形势,民居多在东北一隅,西门一带只是夹路一条,人家相对其它,尽是空闲田园。若使元无古城,于法亦当截减,况今所筑,乃是因古城旧基,自祠山庙向南创筑,比之目今,西门减省二百八十余丈,是六分而减其一。若六千人守城,则可减一千人。城势围簇,往来巡逻,易以为力。万一警急,城西之人不过移入城内,便可无虞。苟宽阔难守,不惟城西之人无所逃避,并与一城之人皆不可保。则所筑之城不足保民,反以误民。此其利害晓然易见。城西之人,特以本府置之城外,故设此为词。本府官吏日夜辛苦只为百姓,何尝于城西父老乃不加防!特尔辈处利害之中,故不知有利害之实耳。今至谓累政积钱只是御水,如杨国博浚壕以培子城,亦岂只为御水而设?其它州郡本无水患,亦何故皆有城壁?本府今虽创筑新城,仍旧可捍水。土城即不除掘,自可捍御水势。若谓新城、土城交接之处,恐砖与土不相贴,易以冲坏,却有此理。本府包砌新城于交接之际,再与用砖于土城之外包砌数丈,使砖足以蔽土,则可以无患。亦与赵知郡、周监丞用砖用石无异。州郡筑城之后,稍有事力更于西边一带土城多方措置,令其坚牢,决不至使汝父老有垫溺之忧。栽插竹木,令其蔽塞,浚壕堑令其深险,不惟可以御水,设有缓急亦不至使有冲突之患。汝父老宜以一郡之利害为念,不可以为吾家不得在城内妄生意见,有误大计。恐本府所见尚有未尽,仰人戸再来陈词,故兹晓示,各宜知悉。

  七月二十九日据西门厢士民计君庸等状,乞仍旧从西门土城兴筑城壁,及招募民兵守城等事。奉判:昨据城西居民不肯依古城兴筑,必欲依后来防水土墙为城,当职诚知不便于守御,遂备榜明述利害,庶几居民易晓。今复行陈词,然窥其意,但见向来已在城中,今乃屏之而出城门之外,不得与东方之人均得城守之固耳。此其意亦可念也,但其说以为后来必有开通壕堑,掘至土墙,必有水患,此则不然。安庆地形西北最髙,若元有水可通,则后来必有开壕通水,使之流转。今古城西北角自是陆地,无水可通,何缘更有开壕以通水?又以为多招民兵以防城,州郡事力有限,岂能赒给民兵万人,留之数月为防城之用?至又执出图经,以为所在,碑记皆称今之西门即是城门。图经乃是近来人所撰,只据目所亲见而言,岂复知有古城、古壕之可验?岂有古城、古壕不可为据,而欲引纸上空言以为据?若此等类皆是词穷理短,只欲强词以侥幸一中耳。此与前状所谓积钱筑城但欲御水之说无异。顾本府向来所虑只欲城势团簇、守御坚固,故但欲依古城八里易以防守。今若依防水之墙,则遂为九里半之城,増五分之一。委有城阔难守之患,但西人陈词不已,不欲重违其请,今亦姑从所请,一面兴筑。若潜皖之胜、藩府之大,城阔九里有半亦未为过,但得后来为太守者,戢奸恶、抚善良,爱惜财赋、招募兵卒、修治器械,又城中居民各存善心、毋相欺诈、毋相残害,变成美俗,四方之人皆愿受防而为氓,则亦何患九里之城不可守哉!此则当职之所深愿也。然民难久役、事贵速成,亦望尔民更相赞助,上下一心,成此胜事,故兹晓谕各宜知悉。”(卷三十七《晓示城西居民筑城利便》)

  这两篇文字较长,特地辑录下来,是因为它提到两个重要问题,一个是安庆府西门原有土城,士民认为可以防山水,此次筑城应考虑成为新城西部边界。但黄榦认为新城以小为贵,以便于守御为贵,西门士民虽居新城之外,有异常情况时随时入城亦很方便。这样既节省材料,又节省时间,又省人力,将来安排民兵守城也较容易。黄干提出“本府包砌新城于交接之际,再与用砖于土城之外包砌数丈,使砖足以蔽土,则可以无患”“州郡筑城之后,再有气力更于西边一带土城多方措置,令其坚牢,决不至使汝父老有垫溺之忧。”这样就解除了新城外、原西门土城居民对水患的恐惧。随后在士民的一再请求下,黄榦反复考虑了百姓的担忧,终于答应扩建,将西门土城包入新城。这样城墙变长了,从八里增加到九里半,防守也增加了难度。出于爱民之心,黄干选择了扩建,他认为,只要百姓能团结一致,后来官员能爱民如子,“则亦何患九里之城不可守哉。”其次是黄干筑城考虑到安庆府原有古城(何时建筑不得而知)残留城基,自祠山庙向南,作为新城边界,有很多便利之处,依此规划比较容易,“比之目今,西门减省二百八十余丈,是六分而减其一。”但为了百姓的请求,黄干不惜放弃原来规划而重新布置规划,这些考虑反映了黄榦爱民务实的态度。从包砌土城、新旧交接的建法看,安庆府新城是在原府治兴建的,“往年张军大之事,尔父老所亲见。”说的也是原安庆府当地的旧事。

  三、古城砖与石刻留下的证据

  1、对于安庆老城墙宋代城砖的理解,并及“修城题名碑”

 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安庆史志界老前辈金杏村曾与李帆群等人,搜集安庆老城城砖墨拓40余种,文字涉及纪年、地址、烧砖人夫姓氏等,大量城砖记有“绍定辛卯”“绍定壬辰”年号,烧砖地址记为“太平西窑”“彰法东窑”“彰法西窑”(金杏村《安庆城砖文字探讨》,载《安庆史志》1985年第一期)。1987年底,文史研究者章安庆在北门老城改造工地(集贤门新村)寻得南宋古城砖一块,砖四侧均有文字,大部分清晰可见:“□□大夫知安庆军府事赵□□、□□郎安庆府司理提督石正颐、绍定辛□、彰法西窑”(剥蚀文字,经参考有关文献考证分别为“朝散、监簿、从事、卯”)。和金杏村的发现一样,这块城砖也是南宋绍定年间的,监督烧砖者有安庆知府赵希衮等人。无独有偶,近年在南京明城墙,也发现了类似的南宋安庆府古城砖,上面刻有“绍定壬辰”“太平西窑”“知府监簿赵希衮”字样。绍定辛卯、绍定壬辰为南宋理宗年号(公元1231、1232年),与嘉定十年相隔14年、15年,绍定城砖说明什么问题呢?金杏村认为,绍定四年、五年是在宜城渡筑城的(金杏村《安庆筑城考》,载《安庆文史资料》第17辑),史志界前辈蒋放也认为绍定年间在宜城渡“再次筑城”(蒋放《安庆建城考》)。因为他们都认定嘉定十年,黄干已将府城迁来宜城渡。查民国《潜山县志》记载:“府志云县故有城,即府治故址。”“又云古新城。后迁县于西,岁久倾圯。(相传此处城砖移造府城。今皖城砖上有彰法新窑数字。)无城,仅有四门。崇祯八年乙亥六月十九日,洪水冲崩县北门坝,露出旧城石闸(闸上有绍定辛卯石匠吴通造数字,砖上有绍定壬辰知府赵希衮监造数字。观此,想嘉定移城后复筑而中止者。)”按县志:旧安庆府的城砖相传被用来“移造府城”;崇祯八年旧城石闸露出,闸上有“绍定辛卯石匠吴通造”、“绍定壬辰知府赵希衮监造”字样,说明绍定辛卯、壬辰,知府赵希衮曾在今潜山主持修城。他为何要两地修城?《潜山县志》的编者弄不明白,只好猜测说:“观此,想嘉定移城后复筑而中止者。”嘉定“移城”后,即选定了“好”的地址筑城,再回原地修复旧城,出于什么考虑?金杏村在《安庆城砖文字探讨》一文中,给出了一个“矛盾”的答案,他发现安庆古城砖文字还涉及潜山多处庙宇,如“兴化寺”“天柱寺”“真源宫”等,是被拆来修府城的,而拆庙的时间应在景定元年前后,这次大规模拆庙,就是为了解决新安庆府城城砖的急需。按《潜山县志》,老府城城砖“移造府城”,也应出于同样的需求,那么绍定年间就不存在赵希衮宜城渡修城之事,宜城渡大规模筑城发生在景定元年,景定修城是马光祖主持的。

  《安庆建城考》等文中强调的所谓“安庆修城题名碑”,认为是黄干安庆筑城的“铁证”。可是这个“安庆修城题名碑”并没有一个字说“安庆”就是宜城渡的“安庆”,和《宋史》的“城安庆”一样,无法作为黄干迁城的依据。“安庆修城题名碑”最早见之于明正德年间胡瓒宗所修的《安庆府志》,嘉靖《安庆府志》亦收录,说明胡瓒宗的时代已经知道这块碑(但未记载出处)。至清代以后,康熙六十年《安庆府志》、道光五年《怀宁县志》、民国四年《怀宁县志》、民国《安徽通志稿·金石古物考》皆照录。该碑早佚,仅存碑文,发现于何处亦无记载。《安徽通志稿·金石古物考》录碑文,文前记:“碑旧在怀宁县,佚,据怀宁县志录入。”(按,此处记载亦无实据)。文后称“按怀宁金石以此碑为最古。道光五年修志已云不可得见,知其所佚者久矣。”清嘉庆间赵绍祖作《安徽金石略》,不录“修城题名碑”,恐以其来历不明之故。如果说“修城题名碑”是黄干迁城的“铁证”,那为何明代府志不大张旗鼓来主张,非要到清代才重点强调呢,它不是明白的铁证吗?即使“修城题名碑”清代仍然存在于怀宁县,也不能说明黄干在宜城渡筑城。旧府城那么多城砖都搬来了,一块“修城题名碑”还搬不来吗?

  2、关于赵希衮和潜山石刻

  笔者搜览《宋史》及相关历史资料,未发现与赵希衮有关记载。能证明其身份的地方,有两处,一为前述古城砖,一为现存于潜山的摩崖石刻。

  “诗可弦兮介甫,操可砺兮涪翁。已已一时陈迹,悠悠万古清风——岁乙酉、日长至赵希衮君绰题”

  “止泓——临淮周虎为冀邸赵希衮书——宝庆丁亥、闰五月既望,住山谷祖萦摹”

  “止泓——赵希衮治郡终,更蒙恩予节,以端平改元正月辛丑来别山谷。从游者张天骥、吴季友、章居之,弟希纵、希宴,子兴侍。住山祖吁刻”

  “止泓——赵希衮治郡终,更蒙恩予节,朝谒天祚,小憩观雪。端平元年正月壬寅。”

  第一块石刻刻于宋理宗宝庆元年(1225,乙酉),在山谷流泉,署名赵希衮君绰,是为赞颂王安石题刻而作。第二块石刻刻于宋理宗宝庆三年(1227,丁亥),是临淮周虎为赵希衮所刻。第三块石刻刻于宋理宗端平元年(1234,甲午),从“治郡终”三字分析,应是赵希衮安庆知府离任时,和友人去山谷寺辞行,寺僧所刻。第四块石刻在天柱山九井西风天祚宫旧址附近,时间也是端平元年(1234),日期在上一块石刻的次日,说明赵希衮两天里先后去山谷寺和天祚宫辞行。前面所述城砖的纪年是“辛卯(1231)、壬辰(1232)”,到此时赵希衮任安庆知府最少也有三、四年了。他在老城旧址有修筑动作,说明他任安庆知府的地点在今潜山县。从他平静地和山谷寺、天祚宫告别看,安庆府当时的气氛是平安无事的。这也符合当时的历史状况,史载,端平元年(1234)正月,宋朝和北方蒙古联盟,共灭金朝,暂时安庆府乃至两淮地区无战争忧虑,赵希衮是在平静宁淡的环境下离开安庆府的。

  即使赵希衮没有留下这些石刻,潜山还有其他石刻,说明黄干之后,潜山一带仍是安庆府治所在。

  “绍定改元,重阳秋闱撤棘。翌日,郡守大名聂洙圣从,偕贰车建康秦滋德之,领客柯山叶勋振之、三山林子阳德刚、古栝章敏、子仲恭、宛陵施滋叔渊、四明徐敏公有大至此。”

  “绍定戊子,龙舒谢庾梦符、侯棫君能、谈克己复之、陈化龙元善、王禹圭尧锡、奚炶炳卿、朱霆辉子成、朱湜君泽、程度公选、张琳君宝、赵时焯明叔肄省业于潜麓书院。冬至前一日同过此,羽客吴时举偕行。”

  上面二则,都在绍定元年(1228,戊子),第一则是“秋闱撤棘”的次日,郡守(知府)聂洙(字圣从)和朋友来到山谷流泉,观景刻石。宋代科考,三年一比,“解试”在府(州)一级治所,时在秋季,故称“秋闱”,由知府主持。聂洙在“秋闱”结束(撤棘)的第二天,便可以和友人游山观景,说明府治离天柱山不远。第二则是同年的冬天(冬至前一日),一群“肄省业”(来年春赴礼部参加“省试”)的生员来到山谷流泉聚会观景。按封建时代科举考试制度,参加“省试”的生员(已获得举人或贡生资格)在(州)府一级官办学校(学监或书院)学习,从石刻内容看,“潜麓书院”就这种官办书院,地点在今潜山县。

  四、端平三年迁城的历史依据

  1、端平元年前后淮南西路及安庆府的防御形势

  从地理位置看,淮西地区,是南宋重要边防区域,与金南北隔淮河为界,桐柏山、大别山南北纵隔,形成天然防线。在这个地带,分布着光州、固始、安丰(寿春)、庐州、舒州(安庆府)、蕲州、黄州等重镇,尤其是舒、蕲、黄三州,护卫着九江、武昌要塞。金军每次进攻路线,不外是自光州趋安丰、庐州,进逼和州,从西北方威胁建康,或自光州南下攻舒、蕲、黄,进逼沿江防线,威胁建康上游。在淮西设防的策略上,舒、蕲、黄防线依托大别山天然屏障,粮草充足,城池坚固,是稳固的前沿(端平三年后退到宜城渡去构筑沿江防线是消极的做法)。然对于“防淮”还是“防江”,南宋朝廷内部历来争议不绝。南宋初年(建炎年间)吕祉为此作《东南防守利便》,谈到江淮防线时称“舍淮而保江,岂不谬哉。且江淮表里之形,虽相距千有余里,然共安共危,其实首尾也。”“莫若命大将以守淮,屯重兵以保江。敌扰淮甸,则出锐师以赴救,掩上流,则诏诸镇以入援,合江淮为一体,制远近如一人。”又称“淮西,以寿春、合肥为巨镇,而蕲、黄、舒三州,其地偏远狭隘,则难以屯重兵。然蕲、舒为九江之蔽,黄州为武昌之援,其实紧而不轻也。其备御之方,不必推之前闻而验以往事。曩金人及鄂、及黄,江西、湖南相继陷没。去年秋,李横南归,斥候无状,转侧惊动,以为寇至。江浙之人岌岌然不自保。则三州之捍,信乎紧而不轻也。”吕祉提出“以淮保江”的防守理念,颇有代表性,即“淮安则江安,淮弃则江危。”若轻弃淮边而退守沿江,则加剧了江南地区的紧张,是被动防守策略。黄干当时极力申诉固守安庆,就曾认为两淮是江南的屏蔽。宋理宗端平元年(1234)正月,蒙古与宋联盟,灭亡金国。淮西前沿,战争压力暂时减轻。蒙、宋暂议,共分金河南地,陈、蔡以北归蒙古,以南归宋。蒙古与宋各自撤兵。按理宋朝应抓住这个机会,好好休整,稳固淮西防线,秣马厉兵,准备防御蒙古的入侵。可是当年,宋理宗头脑发热,轻信朝中郑清之、赵范等人的意见,派兵北上,占领了汴梁和洛阳,与蒙古争河南旧地,史称“端平入洛”。宋的举动触怒了蒙古,以宋背盟为借口,大举南攻。宋军则由于盲目深入,粮草匮乏,几乎全军覆没。从此之后,蒙古与宋开始了绵延不绝的战争,淮西防线开始陷入紧张局面。

  2、端平三年安庆府迁移的原因

  自端平元年,蒙、宋开战之后,蒙古军多次南下,宋军在四川、陕西、河南、湖北、江淮一带顽强抵抗,蒙古大军数次深入到淮西一线。端平三年(1236)的十一月,蒙古宗王口温不花兵犯光州,淮西告急。宋军未能组织有效的抵抗,光州、舒州(即安庆府)、蕲州守臣闻蒙古军到,即弃城而去。《续通鉴》记载:“蒙古昆布哈(即口温不花)入淮西,蕲、舒、光三州守臣皆遁。昆布哈合三州人马粮械趋黄州,游骑自信阳趣合肥。诏史嵩之援光,赵葵援合肥,陈韡过和州,为淮西声援。”(《续通鉴》卷168)淮西防线的“崩溃”,震惊了南宋朝廷,连忙采取补救措施,让驻扎在京湖的史嵩之救援光州,让驻淮东的赵葵救合肥,让负责沿江防卫的陈韡过和州,声援淮西。幸亏蒙古军转道去掠黄州,否则南宋沿江防线岌岌可危。而安庆府城,在官员逃走后,遭蒙古大军洗劫,人民离散逃亡,端平迁城,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发生的。结合《宋史·地理志》的记载可知,安庆府守臣狼狈逃窜到长江边的罗刹洲,此地离旧府近百余里,求得了暂时的苟安。嘉熙二年(1238),朝廷追究弃城官员之责,“知蕲州张可大伏诛,知安庆府李士达除名,编管雷州;以弃城宵遁也。”(《续通鉴》卷169)弃城者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

  3、马光祖景定年间对重建安庆府城的回顾

  安庆府官员自端平三年逃离府城之后,是否回去重修城池,招纳流散人民,不得而知。景定年间,宋理宗任命马光祖为沿江制置使、江东安抚使、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兼节制和州、无为军、安庆府三郡屯田使。马光祖考察了安庆沿江的形势之后,将重筑安庆城提上议事日程。马光祖在《景定建康志》中回顾说:

  “宜城者,雁汊对岸一要害处。吴魏相拒时,尝设疑城于此。其后方言讹‘疑’为‘宜’。字义‘宜’善于‘疑’,故袭称‘宜城’。其地山从北来,分为七枝,中短而外长,自西南以及于东。则大江环绕其东,北隅则有段塘湖水为之限。惟北当备,而有大小青龙山可以屯兵而设伏。形势如此,而古今屡城不克者,盖亦有说。北隅山高而大,城欲包之则不可。城于山趾则外高于内,非城之利。况山骨在此,地不可堑,故昔人能为疑城而不能城也。以二十余年间事体言之,不可不城者有三说。大江以北,自黄州而下、和州而上,中间无一城垒以为限隔,城戍于此,则自黄而和之间声援易接,利一也。石牌菩萨石之间江面最狭,正在宜城之下。曩汹汹时,谍知虏谋欲窥此途。有城于此,戍兵为守,则虏有所惮而不敢睥睨,利二也。自旧安庆府荒榛之后,寓治杨柴洲上,鸿雁飞鸣,无城郭可恃。旧城既未可修复,此地去寓治不远,有险可恃,徙民为便,利三也。不可不城者其利三,不可以城其害一。此自戊戌(1238年,嘉熙二年,编者注)以来,议而辄沮、城而辄止,盖知其利未知所以避害也。己未、庚申(1259-1260年,编者注)之间,制臣马光祖往还江上,尝舣舟而视其地。语客曰:‘旧日杨义所筑城基,北临张家港之滨,客山高而下视之,宜其不克城也。’”(卷三十八《武卫志二·马光祖筑宜城以固上流》)

  从马光祖的回顾来看,第一,宜城渡地形适宜建城屯兵,但“屡城不克”,原因是从前建城者不知地形利弊;第二,此处建城有三大好处,完善沿江防御体系,虏兵不敢窥伺,有城便于治理。“旧城既未可修复,此地去寓治不远,有险可恃,徙民为便,”这句话分成前后两部分看,一是“旧城未可修复”(已“荒榛”二十余年,修复难度大),二是“此地去寓治不远,有险可恃,徙民为便”。寓治地在杨槎洲(马光祖称“杨柴洲),距宜城渡很近,流散人民迁来很方便。嘉熙二年(戊戌,1238)后,“议而辄沮、城而辄止”,看来朝廷在嘉熙二年处理了安庆知府之后,就有了在此地筑城的想法,只可惜议而不决、筑而难成,以致于安庆府二十余年流浪在外,无固定治所。马光祖还提到“旧日杨义所筑城基,北临张家港之滨”,杨义其人史无记载,或为嘉熙二年后宜城渡筑城者之一。但不管是谁,宜城渡的新城始终没能筑成,却是不争的事实。

  《景定建康志》记载有宋理宗对马光祖的奖誉诏书,其中记载马光祖主持建城的过程:

  “古舒与秋浦相望,一衣带水。昔人所谓风寒处也,移治以来,虽建立官吏,而荡无保障。民有摇心,或请板筑宜城而守之。议久,不决属者。丞相行边采其策,卿以制阃任其事,且佐其费。向之荒墟,今为坚垒。”(《御札奖谕马光祖筑宜城》)

  “自舒移治,有郡虚名。至烦竹符之亲临,决就宜城而改筑,难与虑始,昔嗟作舍之莫成,知无不为。今有制垣之任责,二纪之荆榛遍野,一朝之雉堞连云。涤潜皖之氛埃,生蕲黄之气势。”(《特转马光祖光禄大夫制》)

  马光祖先是考察确定宜城渡可以筑城,又适逢“丞相行边”,且“采其策”,于是得到朝廷许可,下令施行。马光祖亲力亲为,除督办安庆府筑城事,还“佐其费”。在《马光祖筑宜城以固上流》这一条中,记载筑城费用为“糜缗钱一千万,米十万石。”新城规模亦相当可观:“筑城周十有三里,高二丈八尺,广七尺,顶半之。城门凡七,上皆为楼,羊马墙一千二百六十二丈,壕长一千四百三十五丈。”

  “理宗景定元年,安抚郭公、知府李士达等以北兵将逼,兼舟楫未便,移扬槎州,而民散居江南北之地。寻卜盛唐湾宜城渡而城之,乃今府治也。”(周翔、张湜等纂修天顺《安庆郡志》安庆府沿革)

  “旧志云:宋景定壬戌,郭安抚与太守洪专奏,以城迁于盛唐湾宜城渡。”(天顺《安庆郡志》潜山县沿革)

  “景定庚申,安抚郭、知府士达迁,壬戊知府光祖修。”(嘉靖《安庆府志》建置)

  安庆府在景定元年可能已从杨槎洲迁到宜城渡来了,当时“民散居江南北之地”,急于建城。所以马光祖主持建城,安庆府积极配合。唯府志记述当时安庆府知府,一称“李士达”,一称“太守洪”。按《续通鉴》,端平三年安庆知府李士达弃城逃亡(《宋史·孟珙传》有相同记载),嘉熙二年被削职为民,发配雷州,此时又出现在安庆府,恐为误记。

  此外,马光祖筑安庆城,形势急迫,所用城砖就地烧制已来不及,必取用于周边郡县,前面所说景定年间拆潜山庙宇,县志所记旧府城砖用于移造新府城,都与此事相关。

  五、清代志书错误表述的原因分析和我们该有的态度

  有清一代,除了《大清一统志》,几乎一边倒地认为黄干嘉定十年迁到宜城渡。历史证明,这种说法是错误的。现在,我们来看一看形成这种认识的根本原因。清代初立,巡抚都御史(初设于顺治二年,和明代的巡抚都御使功能相同)、操抚都御使(初设于顺治七年)、按察使司(初设于康熙三年,原是江南省添置,用以管理上江,初驻泗州,康熙五年移驻安庆)驻节安庆,这些机构提高了安庆的政治地位。为了凸现安庆的重要,必须说明历代在安庆筑城防守的意义。所以黄干“安庆”筑城也就成了在“宜城渡”筑城。历届府志、县志的编订者们,偷换了《宋史》中“城安庆”的概念,将原潜山的“安庆”变成了宜城渡的“安庆”,反说《宋史》和旧志“误也”。其次,清代以来,普遍讥诋《宋史》,认为《宋史》系蒙古人所著,粗糙疏漏,兼含偏见,故批评之声不绝。如佟国祯为康熙十四年《安庆府志》作序,就称“元修宋史,悠谬无稽。”道光五年《怀宁县志例言》也称“汉儒传经,统谓儒林,宋史乃有道学之目,论者非之。”但他们自己也往往矫枉过正,形成新的偏见。李成龙为康熙六十年《安庆府志》作序,称“郡故有志,率多承伪袭舛,不无鲁鱼亥豕之讥。”就是批评明代旧志沿袭《宋史》。当然,旧志错误在所难免,清代志书编订者们也确实修正了很多错误,但这不是彻底否定《宋史》和明代旧志的理由,更不是随意修改历史的依据。(作者:汪忠民    单位:中共安庆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)